原標題:嘉靖帝朱厚熜眼里的圣人:能用則用,用完則唾之
嘉靖七年十一月,名臣王守仁病逝于歸鄉(xiāng)途中(江西南安府)。雖說“死者為大”并且這位圣人剛立下平叛大功,但世宗卻絲毫不掩飾其厭惡之情。
年輕的皇帝不僅組織廷議給出了一個侮辱性的評價,“守仁事不師古,言不稱師,欲立異以為名”,還下旨要求“免奪封爵…申禁邪說,以正人心”。妥妥地將王守仁蓋棺定論為奸邪賊子,這是為什么呢?
其實明世宗在興藩當圈養(yǎng)宗親以及即位之初這段時間,還是很欣賞王守仁的。
首先,少年心性讓朱厚璁向往并崇敬王守仁的文韜武略。其次,朱厚璁看不慣武宗的做派,覺得這位皇兄禍亂朱家的天下。他在赴京繼位時立下豪言“蕩滌奸邪,興旺盛世”,至少這個時候他很想與王守仁、楊廷和這類賢能攜手合作,創(chuàng)下一段君臣佳話。
宸濠之變,都御史孫燧、按察司副使許逵伏節(jié)死義,并一時被害不屈之人,日久尚未褒錄。都御史王守仁倡義督兵,平定禍亂,并同事協(xié)謀有勞之人,亦未及論功行賞,該部即便會官議擬,奏來定奪。
《明世宗實錄·卷一》
這并不是筆者猜測,因為世宗在他的即位詔書里就表達了欲重用王守仁之意。若不是首輔楊廷和看王守仁不順眼并各種阻擾,世宗召其入京就職,乃至入閣輔政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注:世宗即位詔頒布一個月后,朝廷也沒有議定出如何封賞王守仁。后王守仁以抱病為由上疏乞歸,世宗不許并命其返京著吏部論功行賞。但王守仁尚未動身,朝廷就發(fā)來南京兵部尚書的調(diào)令,總而言之有人不想他還朝。
但是這種好感和欣賞,很快就被一場政治風波給沖淡了。
世宗登基后并不愿意依從首輔楊廷和的意愿,過繼給孝宗為子。為了認回自己的生父,世宗和朝廷開始爭鋒相對,即“大禮議”。由于勢單力薄再加他在法理上的虧欠,世宗在大禮議之初頗為被動。
為了挽回劣勢,年輕的皇帝只能盡其所能在朝堂里下拉攏盟友,如桂萼、張璁、霍韜等。但相對于這些尚無足輕重的新科進士,世宗最想結(jié)盟的人是王守仁。
此時王守仁不僅因平亂之功名動朝野內(nèi)外,也開宗立派(心學)、桃李遍天下,他的學生不少都出仕為官或為一方士子領(lǐng)袖,換句話說王守仁代表著一股不俗的政治勢力。除此之外,心學宣揚“致良知”,反對程朱“滅人欲”,也頗為貼合世宗“不換爹”的訴求。
所以正德十六年七月初三,張璁上呈《議大禮疏》正式開啟“大禮議”后不久,世宗就主動向王守仁示好,追獎其軍功并冊封為“新建伯”。
但王守仁的反應(yīng)卻是 -- 保持沉默。既不公開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也不正面評論自己學生的立場(心學門人里既有支持世宗的,也有反對的)。如果說王守仁的無動于衷只是讓世宗失望的話,但其它幾件小事就讓世宗開始“由愛轉(zhuǎn)恨”了。
王守仁的學生翰林院編修鄒守益(正德六年會元、探花),因在嘉靖三年二月上疏反對世宗尊其生父為“皇考”,被世宗下獄拷問并外貶為廣德州判官。辭行時王守仁鼓勵他,“不以遷謫為意”。
更要命的是,其后王守仁寫了首詩《碧霞池夜坐》,里面有句“無端禮樂紛紛議,誰與青天掃宿塵”。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解釋,王守仁都是在發(fā)牢騷,至少他覺得折騰了三年的大禮議無聊、沒意思。
置身事外,我們當然覺得王守仁說得沒錯。但是致力于大禮議斗爭的世宗,怎么能接受對自己三年“勞心勞力”的否定呢?而且此時世宗已經(jīng)掌握了斗爭優(yōu)勢(七月“左順門廷杖”后世宗正式獲取大禮議的勝利),王守仁這個時候的這種態(tài)度流露,更讓世宗覺得他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如果給明朝皇帝的氣量排個名,世宗是很有希望爭倒數(shù)第一的。他之所以沒有報復(fù)王守仁,除了他獲取大禮議的勝利之外,主要是王守仁在這場斗爭中沒留下什么把柄。而且王守仁此時因父喪在家丁憂,嘉靖一時也找不到機會。
如果給明朝皇帝的隱忍排個名,世宗也很有希望爭第一(為了將生父升袱太廟,世宗前后折騰了二十多年)。所以他一直記著仇,等著機會折騰報復(fù)一下王守仁。嘉靖六年,機會不期而至。
當年五月西南思恩、田州兩地土司們聚眾起兵叛亂,兩廣總督姚鏌不能制。世宗這個人雖然刻薄寡恩,但也是個不易被情緒左右決定的聰明人。知道什么事該用什么人,也知道什么人還能榨取出什么價值。
因此他也不吝嗇給剛服喪期滿的王守仁立功機會,起復(fù)為左都御史并總督兩廣。為了方便王守仁行事以盡快平叛,讓王守仁以南京兵部尚書職銜總制江西、湖廣、廣東、廣西四省軍務(wù)。
為防他人掣肘,世宗甚至將廣東、廣西兩地巡撫臨時撤職(由王守仁暫署),并嚴令監(jiān)軍太監(jiān)和地方鎮(zhèn)守太監(jiān)不得干涉平叛相關(guān)事務(wù)。
在朝廷上世宗也不允許言官們無端彈劾干擾,有好事者風言王守仁是通過賄賂獲取任職機會,世宗回復(fù)“王守仁功高望隆,輿論推重”并將誣告者革職謫戍。
在朝廷和皇帝的大力支持下,王守仁有如神助。當年十二月,王守仁就率軍抵達思恩。天兵驟降再加上王守仁的威名,當?shù)赝了颈R蘇和王受一商量就決定降了。嘉靖七年二月,王守仁率軍進抵南寧。四月王守仁兵分多路,向叛軍發(fā)起全面進攻,五月末在斷藤峽將叛軍主力全殲。
這是明朝在西南用兵,速度最快的一次。除了王守仁的能力之外,不能忽略世宗在權(quán)限上的支持,但世宗也就支持到這里。
由于肺病加重,王守仁在殲滅叛軍主力后就上疏朝廷告病求歸。世宗以叛亂尚未徹底平定為由,“優(yōu)詔慰答”并命其安心任職。王守仁只得再次上疏“乞骸骨”并推薦勛陽巡撫林富接任,世宗則不作應(yīng)答。
這樣拖到十月末,自感時日無多的王守仁覺得再等下去就死在任上了,于是不待朝廷回復(fù)就自行返鄉(xiāng)以求能見家人最后一面。
這下就讓世宗逮住機會了,他一改之前優(yōu)寵之態(tài),怒罵王守仁“受國重托,故設(shè)漫辭(假。┣笕,不候進止,非大臣事君之道”,要求吏部調(diào)查詳情并議定處分。嘉靖八年二月,吏部具奏,王守仁確實是病重離任且中途病故,情有可原。
但世宗不答應(yīng),又指其“學術(shù)事功多有可議”,并將為王守仁說情的吏部給事中周延外貶;实哿⑵疬@么明顯的風向標,吏部組織的廷議是何結(jié)果就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從學問到人品給王守仁來了次全面否定。
守仁放言自肆,抵毀先儒,號召門徒,虛聲附和,用詐任情,壞人心術(shù)。近年士子傳習邪說,皆其倡導(dǎo)。至于宸濠之變,與伍文定移檄舉兵,仗義討賊,元惡就擒,功固可錄,但兵無節(jié)制,奏捷夸張。近日掩襲寨夷,恩威倒置。所封伯爵本當追奪,但系先朝信令,姑與終身,其歿后恤典俱不準給。都察院仍榜諭天下,敢有踵襲邪說,果于非圣者,重治不饒。
《明世宗實錄·卷九十八》
即便如此,世宗猶不滿意,下詔將王守仁臭罵一頓,廷議未否定的軍功,他也挑了些刺出來。最后還要求都察院將王的罪狀“榜諭天下”,務(wù)必要把王的形象搞壞搞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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