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肯定是一件好事。而我們中國人開始有錢了。2011年經(jīng)濟總量即已接近7萬億美元,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外匯儲備逾3萬億,居世界第一。對全球經(jīng)濟增長貢獻率達25%。人均GDP也已超過5000美元,京滬穗等大城市則已輕松過萬。數(shù)字或許抽象,但具象也無所不在。滿城滿街的小汽車、滿桌滿席的大小餐館無不活生生告訴你:國人闊了,有錢了。
有錢這件好事的好處之一,在于可以有閑工夫創(chuàng)造文化搗鼓藝術。這個道理太簡單了,一個餓肚子的人肯定先忙著找東西吃。比如村上春樹。村上在其處女作《且聽風吟》一開始就強調了這個簡單的道理:“如果你志在追求藝術追求文學,那么去讀一讀希臘人寫的東西好了。因為要誕生真正的藝術,奴隸制度是必不可少的。而古希臘人便是這樣:奴隸們耕種、燒飯、劃船,而市民們則在地中海的陽光下陶醉于吟詩作賦,埋頭于數(shù)學解析,所謂藝術便是這么一種玩意兒!倍迳现杂X得《且聽風吟》初稿寫得不夠藝術,以至于把寫完的200頁索性撕掉扔了,一個原因就是他是“半夜三點在悄無聲息的廚房里尋找電冰箱里的食品的人”。自不待言,而若電冰箱里空空如也,沒有食品可找,那么他連初稿也寫不出來。
也不單希臘不光村上,中國人也是這樣。例如李白杜甫!坝H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杜甫理應是相當窮的。但最近有人考證,說杜甫其實也不特窮,即使最窮的時候也在成都風景優(yōu)美的郊外有草堂數(shù)間,前后都有不小的園子。相比之下,李白更窮。依我看,李白恐怕也談不上有多窮。李白25歲即“仗劍去國,辭親遠游”,僅廬山就登了5次。雖然可以肯定那時登廬山?jīng)]有門票之說,但吃喝住總是要花錢的。倘若杜甫李白半夜三更在悄無聲息的草堂或廬山客棧里左找右找找不到食品,那么,無論如何也沒閑心吟詠“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吟詠“日照香爐生紫煙 /遙看瀑布掛前川”。你看,詩的表情是何等恬然自得樂不可支!倘若沒有錢,兩人早去“耕種、燒飯、劃船”去了。一句話,沒錢玩不了文學藝術。有錢絕非壞事。
說起來,中國的文學藝術以至于傳統(tǒng)文化,其創(chuàng)造主體主要是兩部分人:有錢的和當官的。也可以說是一部分人:有錢兼當官的讀書人,即“士大夫”。即使李白杜甫,也曾為翰林院供奉或在工部任職。人民群眾固然創(chuàng)造歷史,但至少歷史中的文化史,我想還是由士大夫創(chuàng)造的。換言之,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乃士大夫文化。如果這類古代的“市民們”不在東亞的陽光下“陶醉于吟詩作賦,埋頭于數(shù)學解析”,我們的文化史簡直是零。所以,有錢的和當官的,過去不但受人羨慕,受人尊敬也不在少數(shù)。
那么現(xiàn)在呢?這里只說有錢人。如今不少有錢人為人側目,原因之一,就在于他們既“不陶醉于吟詩作賦”,又不“埋頭于數(shù)學解析”。一句話,不再創(chuàng)造文化搗鼓藝術了。甚至,開始破壞文化了。舉個任何人都還沒的例子吧。前不久一家極有錢的國企居然把創(chuàng)造文化的一代名人梁思成林徽音的故居一拆了之。媒體問及,還狡辯說什么保護性拆除什么拆的不是梁林故居。后來文物管理部門令其恢復原貌罰款50萬元。一位有同學在那里工作的網(wǎng)友透露說,因為有錢之故,那家國企根本沒人當一回事。喏,有錢人竟淪落到了無恥的地步!
還有的有錢人在自然景區(qū)甚至人文景區(qū)建別墅、辦會所、修高爾夫球場。甚至有人把會所弄進了故宮。至于陶醉于花天酒地衣香鬢影、埋頭于麻將解析后庭笙歌之流,更是不知凡幾。流風所及,殃及子孫,以致許多“富二代”和“官二代”一樣,成了社會舞臺上的小丑或暴徒的代稱,成了文化的終結者、毀壞者!
村上春樹也不喜歡有錢人。他在開頭提到的《且聽風吟》中借名叫鼠的出場人物之口寫道:“什么有錢人,統(tǒng)統(tǒng)是王八蛋”、“壁虱”!“那些家伙一無所能,看見財大氣粗神氣活現(xiàn)的家伙,我簡直想吐!”此君為什么如此厭惡有錢人呢?“說白啦,因為有錢人什么也不想。要是沒有手電筒和尺子,連自己的屁股都搔不成!
如此看來,“鼠”那般厭惡的有錢人其實還是蠻可愛的。我們的一些有錢人可是無所不想。屁股是否自己搔自是不知,至少腳是不自己洗了,那倒不是因為“沒有手電筒和尺子”。王八蛋、壁虱!
作者系中國海洋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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