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高德勇、陳智、陳勇、胡德厚
在我珍藏的所有私人照片中，我最喜歡、最看重的是這張1972年前后在陳勇同學家拍攝的“讀書照”。照片中的人物分別是（左起）：高德勇、陳勇的弟弟陳智、陳勇、我），當時我們正在讀《十萬個為什么》。在“文革”時期，經(jīng)過“破四舊”等極“左”浪潮的滌蕩，幾乎一切“文革”前的書籍、報刊都被扣上黑色的標簽，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大毒草”，就是散發(fā)著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毒素，侵蝕和毒害人們思想靈魂的“腐蝕劑”。所以，我們那時候有《十萬個為什么》來讀，實在是一件十分難得的快事。
我是1964年下半年調入民主小學讀二年級的，雖然比這個班的老班底晚了一年，但很快就與同學打成一片。我和同學們相處融洽，親密無間，特別是與高德勇、石鑫淼、陳勇、戴錫斌、杜貴平、崔明等同學，更是形影不離、不分彼此，成天泡在一起。因為陳勇同學家比較寬敞，房間多，又有一個不小的院子，所以我們最常去聚會玩耍的地方就是陳勇家。記得“文革”前陳勇家就訂了《小朋友》、《好孩子》等少兒刊物，還有各種各樣的“小人書”（連環(huán)畫），這也是吸引我們同學們愛去他家玩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們來到陳勇家后，往往是一人手捧一本書“小人書”或雜志，讀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在書刊所營造的藝術境界中，時爾開懷大笑，時爾眉頭緊鎖，時爾交頭接耳，時爾品頭論足……
我們徜徉在知識的寶庫里，漫步在藝術的海洋中，我們的心隨著《“三毛”流浪記》小主人公的命運跌宕起伏，我們的淚為高玉寶“我要讀書”的呼喚灑落襟前；我們?yōu)榭菇鹩⑿墼里w的不幸結局扼腕嘆息，更為“雙槍李向陽”的大智大勇?lián)粽瀑潎@……我們甚至從這些少兒雜志中了解到了侵越戰(zhàn)爭中美國鬼子掉進陷阱被竹簽“萬箭穿心”的新聞，知道了“美麗的哈比那”，知道了“亞非拉人民要解放！”
可惜好景不長。1966年我們讀小學三年級下半學期的時候，“文化大革命”爆發(fā)了。在“破四舊”的熊熊烈火中，大量承載著人類文明成果的媒介和載體——書籍、雜志、報紙、唱片、字畫、相集……都葬身火海，化為灰燼。我們除了心痛，別無選擇，眼睜睜地看著“紅衛(wèi)兵”和“革命群眾”把從“地富反壞右”和“走資派”家里抄出來的好東西付之一炬，也看到許多普通家庭迫于壓力“主動”把祖?zhèn)鲙状驼洳囟嗄甑淖之�、古玩、珠寶拿出來當眾搗毀砸爛……即使在這樣“黑云壓城城欲摧”的重負下，人們也熄滅不了對知識的渴望和追求。那年月，雖然大量書籍不是被“毀尸滅跡”，就是被打入冷宮“雪藏”，但暗地里悄然流傳的各種手抄本小說卻深受少年少女的喜愛。像《第二次握手》、《一雙繡花鞋》、《梅花黨》等手抄本小說，同學們爭相地傳看、傳抄，有的為了抄書竟把手都累腫了。
到了1972年、1973年前后，情勢有所轉變，環(huán)境有所寬松，盡管“左”的印跡很深很重，過度強調為工農兵服務、為工農業(yè)生產服務，但畢竟編寫出版了一些可供青少年學生閱讀的書籍、報刊，再加上劫后余生的“漏網(wǎng)之魚”，我們總算有書讀、有報看了。當然，我們喜歡讀的書刊，還是那些實用性強的，對政治類的書刊不感興趣。這與當時“政治掛師”“突出政治”的氛圍是十分不協(xié)調的。于是，《十萬個為什么》之類的書籍就成了我們的最愛，從中我們學到了許多知識和技能。在這方面，陳勇與我有著共同的興趣和愛好，我們通過閱讀無線電方面的書籍，自己動手組裝半導體收音機。我們從組裝礦石收音機開始，從百貨大樓買來零部件，按照書上的指引，一點點地調整觸針，使之與礦石的接觸處于 狀態(tài)……當耳機里清晰地傳出廣播電臺的聲音時，我們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們當然不滿足于已經(jīng)取得的成果，開始向新的高峰攀登。我們以一支半導體二極管為主要部件，把銅絲纏繞在電燈線外皮上做天線，再接上一個雙聯(lián)，就能從耳機里聽到廣播電臺播送的《東方紅》了！接著我們乘勝追擊，開始組裝單管收音機、多管收音機。我們按照書上提供的線路圖，把線路板和所有的零部件放在一個小塑料盒子里，接好焊牢，仔細調試——這回不是用耳機收聽，而是用喇叭播放了。當喇叭里傳出我們喜歡的節(jié)目和我們愛聽的歌曲時，那心情好像喝了蜜一樣甜�，F(xiàn)在看來，這些不過是不值一提的雕蟲小技，但在當時，我們成功的喜悅不啻于今天組裝成功了一臺電腦或添置了一臺iPad！那種成就感可以讓我們幾夜睡不著覺。捧著自己組裝的半導體收音機，白天聽，晚上聽，連走在馬路上也把聲音擰得大大的，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也有了半導體似的。即使現(xiàn)在，我家還在使用一臺我用舊電話機改裝而成的收音機，一摘下聽筒，就是打開了收音機，就可以收聽廣播節(jié)目了。
歲月流轉，如白駒過隙。如今我們都“奔六”了，眼睛花了，記憶力也減退了，書讀得越來越少了。但40多年前我和同學在一起讀書、裝半導體的往事至今仍歷歷在目，回想起來仍然那么親切、那么溫馨。
（作者的單位：撫順石化北天集團物業(yè)分公司葛布服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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