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不沖動不畏懼!一個媽媽的反校園暴力“戰(zhàn)斗”
遭遇校園欺凌后,10歲的小逸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圖片源于網(wǎng)絡)
北青深一度消息,一個60人的班級,被分為了兩個“國”。
一邊是經(jīng)常打人的學生,另一邊是可能被打的其他同學。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云南西雙版納州一所小學的班級里不斷發(fā)生欺凌事件。家長們憤怒,但大多在老師的調(diào)解下忍耐,還有人為了避免孩子被欺負,默許他們加入打人的一“國”。
一位母親的加入讓事情起了變化。蘇迎瀾是上海一家單位的主管,得知自己的兒子被圍毆后,她迅速飛回家,在幾天時間內(nèi)熟悉了相關法規(guī),一一聯(lián)系其他被打學生的家庭,發(fā)起了一份反校園暴力聯(lián)合聲明。經(jīng)過與校方的幾場談判,最終,學校同意對打人的學生開具處分。
這不是一個讓壞孩子受到最嚴厲懲罰的、令人解氣的故事。為了減輕對班主任和學校的影響,蘇迎瀾沒有選擇報警或向上級部門反映,但她仍然實現(xiàn)了一場小小的勝利。
遭遇欺凌后,對于如何面對和處理施暴的同學,10歲的兒子害怕而猶豫。但他能肯定的是,道歉是沒有用的,暴力還是會再次發(fā)生。這一次,蘇迎瀾希望孩子能和自己一起直面這件事:“你愿意陪媽媽打這一仗嗎?”
“我愿意。”兒子說。
這一仗或許并不完美,但她想和孩子走出一條路來,在面對校園欺凌時除了逃避和忍耐之外的另一條路。
媽媽的計劃
2022年12月,下午5點,蘇迎瀾正在上海的一家公司開會,大家正和風投公司討論著資本進入行業(yè)的模式,但她已經(jīng)沒有心思聽。她的手發(fā)著抖,買下了最快一班回西雙版納航班的機票。
幾分鐘前,她接到了來自丈夫林皓的電話。三年級的兒子小逸在操場被7個同學圍毆了。電話那頭的丈夫憤怒到哽咽 ,甚至想到了和對方家長“同歸于盡”。
“我們離婚,孩子判給你”。蘇迎瀾震驚了,“為什么?”這是林皓沖動之下的策略,萬一他和對方家長發(fā)生沖突,就自己攬下全部責任。
“我(要是)不回來,你離哪門子婚?”“我單方面宣布離婚。”“有用嗎?你知道離婚的程序嗎?”林皓沒想那么多,“我去了。”蘇迎瀾趕緊給表弟打電話,讓他前去摁住丈夫。
蘇迎瀾知道丈夫的盛怒來自何處。上初中時,林皓也曾遭遇校園欺凌。那時他成績好,又是外地人,班里的同學經(jīng)常打他、搶他的錢。告訴老師沒用,父母也不管,林皓想過退學。為了保護自己,他不得不加入校外的壞小孩團體,逃課、變成打架更厲害的人,但成績從此受到影響。
當兩天前上三年級的兒子在睡覺前說想轉學的時候,林皓的神經(jīng)一下子緊張起來。在小逸的描述中,周四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以陳子杭為首的7個同學突然追上來對他拳打腳踢,兩個關系好的朋友上來幫忙,也一起被打了。林皓馬上檢查了孩子身體,沒有明顯的傷痕,他稍稍松了口氣。
從上;氐轿麟p版納的家里最快需要17小時。打完最后一通電話,回到會議桌前的蘇迎瀾找朋友要了張白紙,開始“唰唰唰”寫思維導圖,她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的狀態(tài)明顯不在會議里了。
畫“腦圖”是這位企業(yè)主管解決問題的方式。面對這個特殊的“項目”,她在A4紙的右上角寫下自己想要的結果:一,小逸的心理狀況恢復健康;二,懲罰打人的孩子;三,法治進校。
圍繞著目標,她開始細化分枝路徑。她需要了解反欺凌的相關法規(guī),查清事件真相,了解班里是否還有其他孩子被欺負。她計劃和學校進行三次談判,第一次,學校向她做初步的情況說明,第二次給出初步的解決方式,法治副校長作為責任人一定要出現(xiàn)。第三次就是最終決定。
“前三秒寫出腦圖,第四秒開始行動”,蘇迎瀾遇到問題一向如此。但這次最近一趟回家的航班在第二天早上,她擔心這段空檔里事情會發(fā)生變故。
煎熬的時間里,她開始做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她咨詢律師,聯(lián)系媒體,發(fā)動身邊的同事搜集與校園暴力相關的所有資料,看其他被欺凌的孩子媽媽分享的心得,“他們拼命給我發(fā)東西,我就拼命消化。”
還有一些令蘇迎瀾哭笑不得的熱心幫助。一家快遞公司的朋友聽說了小逸的事,說要發(fā)動全部快遞員去學校拉橫幅支援,還有一名山東的同事說,“你等著我讓一群崽子去干他們”。蘇迎瀾曾想過把后續(xù)的經(jīng)歷拍成小視頻放到網(wǎng)上,一個導演朋友提醒她,千萬不要這樣做,“不是所有人都會覺得你做的是對的。”
蘇迎瀾預計這會是個長期的“項目”,出發(fā)前,她收拾了許多天的行李。
從一年級到三年級,小逸遭受的校園欺凌逐漸升級(圖片源于網(wǎng)絡)
習以為常的暴力
鄭書宜的媽媽也聽女兒說起了這件事。2022年12月1日,鄭書宜放學回家照例分享班里的新聞,“陳子杭打小逸了”。書宜媽媽沒多想,以為又是“普通的打人”。
她知道陳子杭是班里最調(diào)皮的小孩,女兒的每日分享總少不了他:“陳子杭又打人啦”“把xxx打出血啦”“把老師的葫蘆絲摔壞了”“又比國際手勢(豎中指)了”,女兒漸漸對此習以為常。
有家長形容,陳子杭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隨地都可能發(fā)作,只有班主任的課才安分一點。許多家長都囑咐孩子“離他遠一點”。擔心女兒性格內(nèi)向,受欺負了不敢說出來,鄭書宜媽媽會換一種說法問:“你自己上樓梯的時候,突然間遇到他了,只有你們兩個,你會不會害怕?”看著女兒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害怕,她暫時松了一口氣。
平時在學校門口接孩子,走出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家長們看一眼就明白了,“除非是跟陳子杭玩得太好的,要不然男同學基本都有被打過。”鄭書宜的媽媽說。
蘇迎瀾并不清楚這些情況,她常年在外工作,丈夫在家照顧兩個孩子。為了少讓妻子擔心,林皓大多報喜不報憂。下飛機后,蘇迎瀾馬上開始執(zhí)行她的“腦圖”,她和小逸在房間里呆了三個小時,一點點問出三年來的情況。
一二年級時,小逸被個別同學灑墨水、損壞文具,有時也被陳子杭打,每次和班主任告狀后,欺負他的同學都會被叫去辦公室道歉,但很快又恢復原樣。從三年級開始,欺負過他的幾個同學開始集結起來,以陳子杭為首,在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趁老師不在時沒來由地打他。小逸說,這學期幾乎每節(jié)體育課都會被打。林皓回憶起來,之前小逸也提過一次不想去籃球課了,但沒具體說原因,當時自己并沒在意。
還有一些事情,小逸不確定算不算是欺負自己,一直沒有主動說過。每次在衛(wèi)生間門口碰到陳子杭的時候,小逸都會被掏下體,“很多同學都被這么弄過”。陳子杭還會當著同學的面罵他、對他比中指,“罵得很臟的那種”,他學不出口。小逸又重復了一次想轉學,他害怕被打,也擔心其他同學看他的眼光,連上廁所都變成了一件很煩的事。
在梳理資料的過程中,蘇迎瀾了解到這些行為對應著“身體欺凌”“言語欺凌”和“關系欺凌”,她把小逸的經(jīng)歷記錄下來,分類整理成文檔,為后續(xù)與學校的交涉作準備。
當天晚上,蘇迎瀾和丈夫約了班主任見面,對方 會向安全保衛(wèi)處匯報,聯(lián)系打人同學和家長把事情了解清楚。小逸躲在蘇迎瀾身邊,看起來很緊張,說話的聲音克制地發(fā)抖。班主任安慰他,“明天你照樣來學校上課,大大方方的,如果有什么就舉手和老師說”“沒事,笑一個給老師看一看”,小逸勉強笑了笑。
林皓也逐漸平靜下來,安慰妻子自己不會再沖動了。他很自責,覺得沒把孩子照顧好。他專門加入了班級家委會,負責組織體育活動,其實是想多盯著點孩子的情況,“想不到還是出了這種事情。”
第二天放學回來,蘇迎瀾問小逸,“今天怎么樣?”“上了語文數(shù)學什么的。”“怎么樣?”“就上課。”“你害怕嗎?”小逸看看媽媽,“害怕”。小逸說,上課的時候還好,他和陳子杭座位離得遠,但下課了就害怕,去廁所時也害怕,還好班主任叮囑了其他同學陪他一起去。
“如果他們幾個跟你道歉,你愿意接受嗎?”小逸說,“媽媽,我真的不相信他們的道歉,他們道歉過很多次了。”然后就回房間做作業(yè)了。蘇迎瀾心里很難受。那兩天晚上,小逸夜里會發(fā)出叫聲,但走過去拍拍他,又睡過去了,早上起來他也不記得。
沒上兩天課,疫情就在西雙版納蔓延開。小逸聽說要在家上網(wǎng)課,笑出了聲,“太好了!”其他時候,他都不大講話。蘇迎瀾咨詢了一位心理學教授,對方建議鼓勵孩子表達和接納自己的恐懼,放松下來。那段時間,蘇迎瀾和林皓常帶孩子出去走走,一起玩游戲,看動畫片。
小逸還頻繁地提出想去學跆拳道。陳子杭個頭壯,也學跆拳道。蘇迎瀾說,你看媽媽的胳膊這么細,一點肌肉都沒有,松松散散的。你看爸爸,文文弱弱的,但是我們沒有力量嗎?她擔心小逸會覺得,只有以暴制暴才能保護自己,決定帶著他一起參與這件事的解決過程。
蘇迎瀾和家長們發(fā)起的反校園暴力聯(lián)名信
兩個“國”
班主任和打人學生的家長聯(lián)系后,蘇迎瀾和林皓陸續(xù)接到了他們的道歉電話。
家長們對于欺凌行為的描述各不相同——“調(diào)皮”“動一下”,也有“踹了幾腳”。一位爸爸解釋,“他們這個年紀,平時可能會有溝通不暢的地方”,蘇迎瀾對這種弱化欺凌的措辭感到生氣,馬上普及欺凌的定義,“xx爸爸,欺凌分為主動性欺凌和反應性欺凌,反應性欺凌是指欺凌者事先受到了被欺凌者激惹或挑釁,但都屬于欺凌。”在研究資料前,她原本也以為,反應性欺凌屬于挑釁者的過錯。
最讓蘇迎瀾哭笑不得的是,一位家長什么都不了解,上來就說對不起,還把小逸的大名念錯了,“我真不知道什么情況,老師讓我們來道歉”。還有一位媽媽說,自家孩子也不知道被陳子杭打過多少次了。
蘇迎瀾意識到,這次事件不止于個例。她向其他家長打聽,還有哪些孩子受過欺負,按照班級群的聯(lián)系方式一一打過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家的情況居然算是很輕的。
一年級時,王可誠就被陳子杭從樓梯上推下去過。剛從幼兒園畢業(yè),王可誠媽媽以為小孩子玩心未定,只是調(diào)皮一點,但二年級時王可誠接連幾天被打,有時候打肚子,有時候打心臟,晚上睡覺也會突然叫出聲來。
有次放學,王可誠媽媽碰到陳子杭,說“你不準再打我們家王可誠,再打我就報警了。”陳子杭什么都沒說。剛到家,她就接到了陳子杭爸爸的電話,態(tài)度惡劣,說她恐嚇他家孩子。
王可誠媽媽曾想過報警,但班主任表示自己會處理好,考慮到報警可能對學校造成影響,最后還是沒有追究。她知道班主任很負責,只要有同學受欺負了她都會處理,嚴重的會繼續(xù)上報給保衛(wèi)處,叫雙方家長去學校,但最終都是以道歉收尾。
從三年級開始,不少孩子都發(fā)現(xiàn),以前沒有那么惡劣的同學也開始加入陳子杭,形成了一個四五人的小團體。鄭書宜說,以前沒什么人和陳子杭一起玩,但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變成一國的了”。鄭書宜媽媽聽一個家長說,“我家小孩兒說:我跟他是兄弟,所以他不會來打我。”大家似乎形成了一種共識,只要加入陳子杭就不會被欺負。
蘇迎瀾聯(lián)系了十多個家庭,希望能一起簽署反校園暴力聯(lián)名信,呼吁校方重視起來,但并不順利。
大多數(shù)家長擔心學校會覺得他們鬧事,孩子以后可能遭受不平等對待,也有家長覺得蘇迎瀾這么做只是想讓她家的事情獲得更大的影響力。蘇迎瀾很沮喪,也覺得這些家長有些可憐,“明明被欺負了,但是又不敢說,連爸爸們也不敢說。”她理解家長們的擔憂,當?shù)睾玫男W并不多,家長都很珍惜進這所學校的機會。
最初接到蘇迎瀾的電話時,鄭書宜媽媽也很驚訝,“要搞這么大嗎?”但得知她這么做也是為了整個班級考慮后,她決定站出來支持她。雖然女兒并沒有被欺負過,但她聽說了太多同學被打的事情,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在這樣的氛圍中長大,“既然學校沒有處理得當,就要有一個家長來處理,我覺得她挺英雄的”。
最終,這三個家庭一起簽下了反校園暴力聯(lián)名信并按下手印。蘇迎瀾原本想借此呼吁學校加強反校園欺凌科普教育,但擔心對其他家庭造成影響,最終沒有拿出來。
三次談判
事發(fā)后兩天,校方聯(lián)系了打人學生的家長了解情況,并和蘇迎瀾約了第一次談話。
她已經(jīng)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提前熟讀了《西雙版納州加強中小學欺凌綜合治理實施方案》(以下簡稱《實施方案》)、《公安機關可以訓誡未成年人的6種情形》,了解了原則上學校應在啟動調(diào)查處理程序10日內(nèi)完成調(diào)查。她還熟悉了法治副校長的崗位職責,也翻看了學校公眾號,發(fā)現(xiàn)此前學校關于反欺凌的科普活動非常有限,且沒有面向所有年級的學生。
一位代表校方的老師表示,幾個打人的學生已經(jīng)承認了圍毆的情況,與小逸的描述沒有太大出入。蘇迎瀾覺得學校在積極解決問題,希望和他們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
她分析,學校發(fā)生欺凌事件,最擔心的就是名譽受損。蘇迎瀾富有談判技巧,她決定從這里找到突破點,“我知道創(chuàng)新的政績指標對評優(yōu)工作是非常有利的。這次反欺凌的事情可以成為你們的創(chuàng)新工作之一,推成一個典型案例”。
她同時也給了校方一些壓力,表示如果自己向上反映,可能會給學校的考評造成影響。自己也已經(jīng)和一些媒體取得了聯(lián)系。
為了避免被大事化小,她還要求代表校方的老師簽字保證:“校方會公平公正公開處理整個事件”,并按上了手印。
根據(jù)校方的反饋,蘇迎瀾評估著做到哪一步更合適。讓陳子杭轉學是大多數(shù)家長的訴求,但老師表示,按照《義務教育法》的規(guī)定,學校沒有權力開除或變相開除學生。蘇迎瀾知道這不現(xiàn)實,做不到就是在為難學校,她決定退一步,“我相信給出處分是不過分的。”
蘇迎瀾引用《實施方案》:“對于反復發(fā)生的一般欺凌事件,學校在對實施欺凌學生開展批評、教育的同時,可視具體情節(jié)和危害程度給予紀律處分;學校應迅速聯(lián)絡公安機關介入處置,組織專業(yè)人員對涉事學生進行心理咨詢教育和安撫”。
對陳子杭給出處分是蘇迎瀾的底線,也是區(qū)分以前處理方式的界線。她問過小逸,“如果陳子杭沒有轉學,如果他們當全校同學的面向你道歉、寫保證書,他們的家長也給你道歉,你會相信嗎?”小逸馬上回答,“不相信,因為告老師不管用,保證書也沒用。”
對學校來說,開具一份蓋章的處分和情況說明也不是容易做出的決定。蘇迎瀾說,老師后來打電話商量,表示如果處罰太嚴厲,以后小逸可能和其他的孩子不好相處。蘇迎瀾覺得這些話看似有道理,實則是個偽命題,“如果打人者在班級里受到了足夠的處理,你覺得其他同學會怎么看待這個事情?我們走正確的路,并且走出來了,后面的人才會跟隨。怎么會有同學不跟他玩呢?應該更靠近他吧。”
老師還提出過讓陳子杭的家長以賠償?shù)姆绞絹斫鉀Q。蘇迎瀾拒絕了,“如果賠錢、道個歉就什么事情都可以解決了,那處分是不是也可以商量呢?”
蘇迎瀾和林皓原本很希望能報警,就算不能做出實質(zhì)處罰,讓警察短暫地出現(xiàn)在學校也好。前一天她去王可誠家了解情況時,提到之后可能會有警察去學校調(diào)查,王可誠一下子開心起來,“警察叔叔真的會來嗎?是警察叔叔嗎?”蘇迎瀾在安慰小逸時,也下意識地說過,“沒事,發(fā)生了什么還有老師和爸爸媽媽,實在不行還有警察叔叔。”
但學校不希望把事件擴散到校外。蘇迎瀾也試圖站在學校和老師的角度去思考這件事。《實施方案》中提到,如果發(fā)生欺凌事件,分管法治教育的副校長和班主任是直接負責人,治理情況也會被納入文明校園創(chuàng)建和班主任的考評。
班主任在小逸一年級時才從鄉(xiāng)下調(diào)任上來,自己也有個小孩,放學后經(jīng)常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林皓和班主任接觸比較多,他明顯看出班主任從一年級到現(xiàn)在老了很多,總是很累的樣子。他覺得班主任沒做錯什么,不希望她一起被處罰,“好人之間也是需要互相保護的對吧?”林皓擔心萬一班主任被調(diào)走,“一個好的老師是不是這輩子就毀掉?會不會她以后就沒這么有責任心?被影響到小朋友會更多?”蘇迎瀾也覺得,做事先要本質(zhì)善良,再去正確。
雙方各退一步。最終,學校接受了蘇迎瀾提出的幾點要求:給陳子杭記大過處分、對其他打人同學進行通報批評,針對小逸被打的事件出具情況說明,以及在校內(nèi)開展反欺凌科普活動。
校方發(fā)給他們的第一份情況說明上只有文字總結,蘇迎瀾覺得不行,要求帶上學校的抬頭和公章重寫一份。她知道,這樣的文件在自己手上不過是一張紙,但對學校來說,就像懸在頭上的一把劍,對陳子杭來說,就像孫悟空的緊箍咒。校方也表示,如果再出事,他們會幫忙勸陳子杭退學。
蘇迎瀾告訴小逸,沒有一件事情是靠逃避解決掉的,去直面恐懼,才可以快點成長(圖片源于網(wǎng)絡)
陪媽媽打這一仗
小逸幼兒園畢業(yè)的時候,老師要求每位家長給孩子寫一封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念出來。不少家長寫的都是感謝老師、媽媽愛你之類的常規(guī)內(nèi)容。蘇迎瀾的標題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分離是為了下一次更好地聚在一起。如果你變得好了,就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團聚。”
這樣的家庭模式在班級里并不多見。爸爸是接孩子的群體中少數(shù)的男性,媽媽常年在外工作,不忙的時候就回家住一段時間,她對孩子的愛流動在不斷的分離和團聚中。
蘇迎瀾的父母離婚很早,媽媽看重自己的事業(yè),經(jīng)常在外地出差,由保姆照顧她的基本生活。雖然少了身邊的陪伴,但當自己需要的時候,媽媽一定會第一時間回來。媽媽從不和她說哄小孩子的疊語,還會聊很多種大人世界里的事情。
蘇迎瀾和小逸也是類似的相處模式,他們會像朋友一樣討論各種各樣的問題。做項目遇到困難的時候,小逸看到媽媽頭疼的樣子,問“你在煩惱什么?”蘇迎瀾如實講出來,小逸常常給出一些天馬行空的答案,“你可以.......”
最初,小逸聽說爸爸媽媽要去找老師和副校長,他擔心告狀之后,自己可能被打得更厲害。蘇迎瀾告訴小逸,沒有一件事情是靠逃避解決掉的,去直面恐懼,才可以快點成長,保護自己。“你愿意站出來陪媽媽去打這一仗嗎?”“我愿意”。
每次和學校談話結束,蘇迎瀾就第一時間分享給小逸,“過來,我和你匯報下工作”。她省略了具體談判的過程,以一個孩子能理解的語言把事情總結出來。
隨著談話的進行,小逸感覺到這次的處理方式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以前談一次就結束了,現(xiàn)在還有第二次,而且談話對象上升到法治副校長的級別了。蘇迎瀾看出他心里是高興的,小逸性格靦腆,開心的表現(xiàn)就是露出憋笑的表情,走路也一蹦一跳。到了第三次,小逸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反應,只是“哦”了一下,關注點就跳到了擔心被檢查背古詩上。
2月5日,三年級下學期開學第一天,她發(fā)現(xiàn)小逸沒有像以前那樣拖著不想吃早餐,他收拾得比妹妹還快,還催促“快點”。
這一周,班里專門開展了一場預防校園欺凌主題的班會,陳子杭和幾個打人的同學當眾和小逸道歉,保衛(wèi)處主任代表學校在班里宣讀了對陳子杭的處分決定。班主任給蘇迎瀾打電話,說這學期班里孩子好帶多了。放學后,鄭書宜也沒再帶回陳子杭打人的消息。
蘇迎瀾問小逸,“他們給你道歉的時候,你心里是什么樣的感覺?”她擔心聽到“高興”的答案,這或許代表小逸覺得自己比他們厲害,也擔心聽到“害怕”。小逸說,“沒有什么感覺。”蘇迎瀾放下心來。
小逸似乎原諒了部分打人的同學,林皓送他上學時,看見小逸主動叫了其中一個同學的名字,一起走進學校。小逸說,陳子杭沒再欺負過他,但上廁所時,他還是會習慣性地避開陳子杭,如果陳子杭去了,他就不去。
事發(fā)兩個月后,蘇迎瀾的“項目”接近尾聲。
在與小逸和妹妹的一次聊天中,蘇迎瀾發(fā)現(xiàn),小逸坦然地說出了自己在學校被人欺負的事情,她想,自己或許可以買票回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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