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激進革命曾使現代中國人的社會生活,呈現了二元化的斷裂,一邊到外間接受風暴的洗禮,一邊還在家中保守最后的親情,那么,這種革命的進一步發(fā)展,特別是在登峰造極的浩劫時期,就更加無情碾碎了家庭這個傳統(tǒng)文化的最后細胞。骨肉之間的反目、父子之間的成仇、夫妻之間的離間,曾被當做“先進”的事跡,被大肆鼓勵和高調宣揚。
作為殘酷的報應,如今充盈到耳際的各種消息,無論是從公而言,還是就私而論,上至政經大事、下至家務小事,如果能看得透徹些,就全都凸顯了家庭文化的敗壞與缺失。這個最小的社會細胞,已不再能為創(chuàng)造性轉化的進程,提供足夠的文化支持。也只有到這時候,人們才有可能省悟到,把“傳統(tǒng)”與“現代”截然對立起來,有多么短視與荒唐。
我們辛辛苦苦建造和維系的家庭,究竟應當傳給后代什么?
在改革開放的初期,中國的家庭雖已不是原樣的傳統(tǒng)社會單位,因為它們在“全能社會”中受到很大的削弱,然而它們在那個原始積累的階段,仍起到了基本的經濟紐帶作用。在這種建筑于血緣上的社會單位內部,畢竟交易成本最小,而相互信賴最大。
然而,一旦親密合作的收益來到了,那么由于家庭文化的殘缺,事情就已經在走向反面了,而且還完全可以預見:從現在開始,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種文化上的缺失,會形成更加尖銳的挑戰(zhàn)。
各種各樣的信息,向我們呈現出了這樣的局面:所謂富二代、官二代等已經成為突出的社會問題,更不要講,很快就還會有“富三代”、“官三代”的問題刺眼地凸顯出來。一個家庭的起點越高,怎么反而對下一代的人格成長,構成了公認的和普遍的障礙?由此暴露了嚴重的社會病癥。
這迫使我們去仔細思考:我們辛辛苦苦建造和維系的家庭,究竟應當傳給后代什么?其實說來說去,也無非就是四種排列組合:
其一,除了赤貧,什么都不能傳承給后代。如果是那樣的話,情況當然會比較被動,因為孩子的起點會很低,什么都只能靠自己打拼,大獲成功的幾率相當微小,充其量是慢慢向上流動,給再下一代創(chuàng)造機會和充當階梯。
其二,不過,也許人們未曾想到的是,相形之下或許更壞的反倒是,只傳給后代以身外之物。這個起點看似頗高,身在其中者還會被認作幸運兒,然而,由于終點往往可憐或可悲,有時甚至比前一種的危險更大。對此,我們只要把分別來自中國和西方的兩句諺語疊加起來,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一方面是,“富不過三代”;另一方面則是,“當過帝王,方知當百姓之不易”!
更不要說,家族給后代留下了過多和過于篤定,也會讓下一代無法獲得基本的自由。法國哲學家薩特,基于其強調個體存在的現代意識,就曾非常獨特地描繪出此類問題。他在小說《一個企業(yè)主的童年》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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