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關羽又派人包圍了漢水以南的襄陽,周邊南陽各縣乃紛紛投降關羽,包括曹操任命的荊州刺史胡修、南陽太守傅方等高級官員。襄陽和樊城遂成為大水浸泡下的兩座孤城,岌岌可危。關羽又寫信給駐守上庸劉封,讓他發(fā)兵與自己夾擊樊城。
襄樊樞紐江漢,砥柱江南,國之巨防也,一旦有失,則許都危矣!曹操趕緊召集群臣商量,欲遷都以避其鋒芒,否則許都的那幫;逝捎植欢ǔ脛蒴[出什么幺蛾子來。可曹操手下兩位新進謀士司馬懿和蔣濟卻表示反對,并獻策道:“樊城之敗,水災暴至,非戰(zhàn)之咎;于國家大計,本無所損。劉備、孫權(quán),外親內(nèi)疏,關羽得志,孫權(quán)必不喜?汕彩谷|吳陳說利害,令孫權(quán)暗暗起兵躡云長之后,許事平之日,割江南之地以封孫權(quán),則樊城之危自解。”
曹操點頭稱善。孫子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天下之眾者,為衢地。衢地則合交。”荊州顯然就是衢地,伐交重于伐謀也。而魯肅去世呂蒙上位后,吳蜀聯(lián)盟矛盾重生,此時關羽又稱雄于長江上游,孫吳必感嚴重威脅。如能借此機會誘使吳蜀之間開戰(zhàn),則我漁翁得利,豈不因禍得福?
不久,將軍徐商、呂建率第二波新兵來到陽陵陂與徐晃會和,并帶來曹操的命令:“須兵馬集至,乃俱前。”
看來英雄所見略同,曹操與徐晃的意見是一致的:先立于不敗之地,然后可戰(zhàn)也!而且決戰(zhàn)時機也得跟孫權(quán)配合的剛剛好。所以目前徐晃仍須以靜觀變,隨變而動,待戰(zhàn)機到來,再相機行動,及時出擊。
并且,他們也一致相信,曹仁雖然只有數(shù)千人,但一定能守住樊城!夫居萬死之地,必有死爭之心;內(nèi)懷死爭,而外有強救,則樊城必不失也!
徐晃曹操膽子好大。當時,樊城的城墻已被洪水浸泡不斷坍塌,有的地方甚至離水面僅數(shù)尺高,狂風刮來,大的浪花已能飛入城內(nèi),人在城下,觀城外江水,猶如懸在頭頂,蔚為奇觀;而關羽的大船就在城外如餓狼般逡巡,帆檣林立,旌旗蔽天,里三圈外三圈,重重封鎖,搞得樊城內(nèi)外斷絕,糧食欲盡,一時人心惶惶,諸將遂勸曹仁:“今日之危,非力可救;可趁敵軍尚未合圍,乘舟夜走,雖然失城,尚可全身。”只有謀士滿寵堅定不移,表示:“山水驟至,豈能長存?不旬日即當自退。關羽雖未攻城,已遣別將在郟下,自許以南,百姓擾擾,而其所以不敢輕進者,慮吾軍襲其后也。今若棄城而去,黃河以南,恐非國家之有矣。愿將軍固守此城,以為保障。”
圖:滿寵
曹仁也明白,襄陽對于天下全局擁有決定性意義,他是沒有退路的,于是下定決心,學高祖劉邦做白馬之盟,將白馬沉入河中,與將士們盟誓:愿同心固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圖:曹仁
而關羽得知曹軍又增派援軍,于是先派部分人馬在陽陵坡東南的偃城一帶占領陣地,準備阻擊徐晃。徐晃于是佯裝繞過偃城,聲稱要在蜀軍背后挖一條溝塹,讓其無法撤退。蜀軍聞訊大驚,連忙燒營撤走。這時洪水也漸漸退去,徐晃于是進占偃城(北距樊城三公里處),兩面連營,穩(wěn)扎穩(wěn)打,慢慢向關羽軍營逼近,并一直逼近到距離只三丈遠,這才打住。
圖:徐晃
此時,樊城外尚有積水,關羽軍主力在一個大土堆上(圍頭),其他圍城部隊則分別部署在另外四個高地上(四冢),成犄角之勢。孫子曰:“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所以這一仗,徐晃就用一個“聲東擊西、引蛇出洞、圍點打援”之計,假裝要攻打圍頭,卻出其不意突襲四高地;四高地猝不及防,節(jié)節(jié)敗退,形勢岌岌可危。關羽聞訊忙率步、騎兵五千人出援,結(jié)果正好碰上徐晃在半路等著呢!
兩軍正面決戰(zhàn)在即,馬上就要你死我活,徐晃卻忽然提出要和關羽聊聊天。
原來,徐晃和關羽是河東老鄉(xiāng),兩人在曹軍時交情一向匪淺,這下二十年未見,當然要趁此機會好好敘敘舊。
如此兵兇戰(zhàn)危之際,兩位老友,卻在萬余將士的注目禮下,含著闊別的思念,但說平生,閑話家常,笑談往事。英雄對戰(zhàn),果然別有一番風度。
關羽為劉備五虎將之首,平生傲慢,睥睨天下,就連孫權(quán)、黃忠、馬超這樣的牛人都沒看在眼里,所以天下豪杰士大夫中能入他法眼的,全中國也沒有幾個。而徐晃雖臨危受命而來,但如今只是曹操手下的平寇將軍,在曹魏五子良將中排名最末,其無論地位、名氣都遠遜關羽,但不知為何,關羽從一開始就很欣賞徐晃,兩人脾性甚是相投,想當年在曹操營中,關羽、張遼、徐晃三位老鄉(xiāng)一同醉飲,一同歡笑,一同狂歌,那是何等暢快!
終于,兩人聊完了,徐晃便下馬高聲宣令:“得關云長頭,賞金千斤。”
關羽大驚失色,高呼:“大兄,是何言邪!”老哥你咋這么無情呢?
徐晃正色道:“此國之事耳。”我倆即便情深似海,今天也要你的命!
關羽搖頭長嘆:曹營待久了,果然都成無義之人!我只知情義大過天,國事站一邊!既然你如此無情無義,那也別怪我不仁了!
圖:荊州關羽祠關羽塑像
于是關羽一馬當先,直沖晃陣,又要來個萬軍從中取上將頭顱。徐晃和關羽這么熟,當然早有準備,令旗一揮,五百 手同時發(fā)射,關羽被箭雨擋住去路,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連忙撥馬跑回,徐晃趁勢率大軍掩殺,蜀軍一時扎不住陣腳,紛紛往后退,關羽干脆命令全軍撤回本營堅守,那營前有戰(zhàn)壕十條、鹿角十重,除非他徐晃有裝甲坦克,否則絕沖不進來!
圖:古代的防御工事:鹿角
徐晃當然不打算硬沖,壕溝和鹿角都是騎兵的天敵,硬沖那是找死!所以必須步兵先上,讓他們在盾牌和 的掩護下沖到圍前,一面拔鹿角,一面搭浮橋,且戰(zhàn)且前,接連突破了十重防線,終于打開了一條通路,然后讓騎兵立刻沖鋒,長驅(qū)直入,中間開花!關羽多是步兵水軍,利在水戰(zhàn)和防守,真要對攻根本不是騎兵的對手,打倆下就不行了,腿快的得以跑掉,腿慢的只得跳入漢水之中,游泳逃跑,如果腿慢水性又不好的,那就只有被殺或淹死了!之前投降關羽的曹方叛將胡修、傅方也在亂戰(zhàn)中被殺。
與此同時,曹仁見關羽兵敗,也趕緊率軍殺出城來,來個內(nèi)外夾擊!
事已至此,關羽也不想跟徐晃、曹仁玩兒了,還是退回大本營江陵去防備孫權(quán)吧!搞不定襄樊不要緊,要是南郡丟了,那可就虧大了!
關羽雖退,但仍派戰(zhàn)船封鎖漢水,以隔絕樊城與襄陽之通路;仡^等打敗了孫權(quán),再回來跟曹軍玩兒!
曹操聽聞關羽退走,趕緊給徐晃曹仁發(fā)信,要他們千萬不要隨后掩殺,否則,關羽、孫權(quán)若在情急之下再度聯(lián)合,形成前次赤壁之戰(zhàn)的局面,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就讓關羽去跟呂蒙惡斗吧,最好斗個兩敗俱傷,就算沒兩敗俱傷,我軍也只能隔岸觀火,切切不可爭功,哪怕孫權(quán)滅掉關羽奪得荊州也沒關系,總之一定要讓孫權(quán)殺掉關羽而撇清我們,如此劉備必與孫權(quán)不共戴天,吳蜀將化矛盾為仇恨,爆發(fā)全面戰(zhàn)爭。到那時就是曹魏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的好機會!
曹仁徐晃得信,不由暗贊曹操心思縝密、謀略深遠,不貪心、知進退、能止盈,有此老板,真乃我大魏之福也!
于是,曹軍便尊令待在樊城城樓上,心情愉快的看著關羽撤軍而去,想著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琴聲何來,生死難猜,你是否還回的來呢?
果然,很快,消息傳來,關羽輸了,他還在路上,呂蒙已經(jīng)破了南郡,關羽數(shù)萬大軍頓時分崩離析,最終敗走麥城,途窮被殺。
關羽雖然丟了荊州,對蜀漢之事業(yè)損害極大(后劉禪時期追謚其為“壯繆”,按照謚法:“武而不遂曰壯,名與實爽曰繆。”實在不是什么好謚),且死的很窩囊,但其偉大的人格魅力,仍讓他成為中華民族根深蒂固的隱文化,就此延續(xù)下來,受到歷朝歷代的崇封,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并受到儒道佛三教尊奉,真可謂褒封不盡,廟祀無垠,四海之內(nèi),供奉歷代文臣武將的祠廟,莫過于關廟,甚至于最后與孔夫子齊名,并稱文武二圣。
曹操還真是明智啊,寧愿舍一時之利,也不能擔殺英雄之名,何況是殺圣人!所以,在這期間,曹軍一兵一卒都未南下,直到聽聞關羽被孫權(quán)所殺,徐晃這才出兵擊退留守漢水的蜀軍,收復了整個南陽。
與此同時,曹操已率大軍南行至許昌附近的摩陂(在郟縣東南),剿滅了關羽早先派來的游擊隊,不久,張遼、夏侯惇、臧霸諸將的合肥援軍也陸續(xù)到了。張遼快到時,曹操親自乘輦出營迎接。夏侯惇到時,曹操 興,接連數(shù)日和這位老兄弟同車同睡,囑托后事。不久,曹操拜夏侯惇前將軍,為此時朝中 軍銜。
接著,曹操又下了一道詔令給徐晃:“賊圍塹鹿角十重,將軍致戰(zhàn)全勝,遂陷賊圍,多斬首虜。吾用兵三十余年,及所聞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長驅(qū)徑入敵圍者也。將軍之功,逾孫武、穰苴。”讓他振旅回師,接受休整。徐晃于是率軍凱旋,曹操又親自出營七里之外迎接,置酒慶功,并親自為徐晃舉杯敬酒,連說:“全樊、襄陽,將軍之功也。”徐晃也激動的說道:“古人患不遇明君,今幸遇之,當以功自效!”
待諸軍畢集,曹操便趁此機會搞了一次全面的巡視,畢竟大家常年在外征戰(zhàn),托關羽的福,這次難得來的這么齊。于是,曹操騎在他那匹高高大大,四蹄明黃的儀仗專用馬“爪黃飛電”上,來到各營慰問,有很多新加入曹營的將士還從來沒有見過魏王,所以都好奇的涌上前來想一睹老板的風采,只有徐晃軍營整齊,秩序井然,將士皆堅守崗位,居然沒有絲毫騷動,就當曹操不存在一樣。曹操不由贊嘆道:“徐將軍可謂有周亞夫之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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